第一章 九幽当铺

第一章 九幽当铺

 

子时三刻，都市的霓虹无法穿透这条藏在摩天大楼阴影里的窄巷。唯有尽头处，一盏孤零零的白纸灯笼，散发着阴冷的光晕，照亮了一块乌木牌匾，上面是三个铁画银钩、却透着森然鬼气的字——九幽当。

 

巷外是夏末的闷热，巷内却弥漫着一股渗入骨髓的阴寒。

 

林晚哆嗦了一下，裹紧了身上廉价的针织开衫。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旧围巾包裹的物件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。手机屏幕上，是弟弟躺在ICU病房里的照片，以及催缴费用的最后通知。她走投无路了。

 

是闺蜜小婉，神神秘秘地给了她这个地址。“晚晚，如果你真的急需用钱，又不怕……不怕邪乎的话，去那里试试。他们只收奇怪的东西，但给钱非常大方。”小婉当时压低了声音，眼神闪烁，“记住，无论看到什么，都别多问，换了钱就走。”

 

此刻，站在这灯笼下，林晚才真切体会到小婉话里的含义。这地方，邪门。

 

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，推开了那扇沉重的、仿佛由整块黑铁铸成的门。

 

没有预想中的铃铛声，门悄无声息地滑开。一股混杂着陈旧木料、线装书、以及某种奇异檀香（又或者，是香烛？）的气味扑面而来。

 

店内光线昏暗，只有柜台后亮着一盏绿纱罩的古旧台灯。四面墙壁都是顶天立地的多宝格，格子里并非寻常古玩，而是形态各异的物件：一个裂纹里渗着暗红污渍的西洋娃娃；一把刃口布满锯齿状缺口的短刀；一面边框雕着扭曲人脸的铜镜……它们静静陈列，如同博物馆的展品，却无声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。

 

林晚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她，后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。

 

“典当，还是赎当？”

 

一个平淡无奇的声音响起，吓了林晚一跳。她这才注意到，柜台后面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。是个穿着灰色长衫的老者，干瘦，脸上皱纹堆垒，看不出具体年纪，唯有一双眼睛，浑浊却锐利，像是能看穿人心。

 

“我……我典当。”林晚鼓起勇气上前，将手中的包裹放在光滑冰冷的乌木柜台上。

 

老掌柜没动手，只是用眼神示意。

 

林晚颤抖着解开围巾，露出里面的东西——那是一把梳子。材质像是象牙，但泛着不祥的暗黄色。梳齿间，缠绕着几根长长的、乌黑亮泽的头发，以及一些已经变成黑褐色的、疑似干涸血迹的斑点。

 

“这是……这是我曾祖母的梳子。”林晚的声音带着颤音，“家里人说，她……她是用这把梳子自尽的。之后，凡是用过这把梳子的人，都会做噩梦，梦见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在梳头，然后……然后就会走霉运，重病，甚至出事。我妈妈就是……”她哽住了，后面的话没说下去。

 

老掌柜伸出枯瘦的手指，并未直接触碰，只是在梳子上方缓缓拂过。他半闭着眼，似乎在感受着什么。

 

片刻，他睁开眼，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。

 

“怨念附物，血煞滋养。时日不短，煞气已生。”他慢悠悠地说，语调没有任何起伏，“可收。典当何物？”

 

林晚一愣：“什么典当何物？我……我当这把梳子，换钱啊！”

 

老掌柜看了她一眼，那眼神让林晚觉得自己像个无知的孩子。“本铺规矩，凶物抵灾厄。你可凭此凶物，典当你不需要的‘灾厄’，换取你所需的‘福报’。钱财，只是福报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种。”

 

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：“比如，你可以典当你未来的‘病气’，换取健康；或者典当一段‘孽缘’，换取短暂的好运。当然，你也可以直接换取阳世钱财，只是……价值最低。”

 

林晚听得云里雾里，但“换取钱财”四个字她听懂了。“我换钱！我需要很多钱，现在就！”

 

老掌柜不再多言，取出一张泛黄的、材质似皮非皮的契约，用一杆狼毫笔蘸了蘸不知名的红色墨汁，刷刷写下一行行扭曲的文字。

 

“凶物一件，评定：下品血怨。可兑：阳世钱，五十万整。签押。”

 

五十万！正好是弟弟的急救费用！林晚心脏狂跳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，抓起笔就在指定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在笔尖离开契约的瞬间，她似乎感到指尖微微一痛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，但很快消失。

 

老掌柜收起契约，拉开柜台下一个抽屉，取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，推到林晚面前。

 

“密码六个零。钱已到位。此物与你，再无瓜葛。”说完，他拿起那把梳子，随意地放进身后一个空着的格子里。那梳子放入的瞬间，林晚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、若有若无的叹息。

 

林晚抓起银行卡，仿佛抓着救命稻草，对着老掌柜鞠了一躬，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当铺。

 

铁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关闭。

 

老掌柜看着那扇门，浑浊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。他低头，看着那份新签的契约，在林晚的名字旁边，一丝极淡的血气正缓缓渗入皮纸，消失不见。

 

“又一个……”他喃喃自语。

 

就在这时，里间厚重的布帘被掀开，一个身影走了出来。他穿着现代的夹克衫，与这古旧环境格格不入，正是之前那个提出“入职”的年轻人——李言禧。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，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。

 

“掌柜，‘数据凶灵’的活性又增强了。它吞噬了几个小型网络诅咒，正在变得更具攻击性。”李言禧的语气带着一丝兴奋，而非恐惧。

 

老掌柜头也不抬：“地底那位，有什么反应？”

 

李言禧快速划动屏幕，调出一个不断波动、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图形：“反馈强度提升了三个百分点。祂很喜欢这种‘新口味’。”

 

老掌柜沉默了片刻，目光扫过多宝格上那些沉寂的凶物，最后落在林晚刚刚典当的那把梳子上。

 

“世道变了，凶物也在变。”他叹了口气，声音沙哑，“盯紧点。在它酿成大祸，惊动‘主人’之前……处理掉。”

 

“明白。”李言禧咧嘴一笑，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，“我很期待，‘收服’这种新时代的怪物。”

 

当铺内重归死寂，只有那盏绿罩台灯，在无数凶物的环绕下，投映出诡谲而颤动的光影。

 

门外，侥幸获救的林晚并不知道，她刚刚踏入的，并非只是一个解决危机的交易场所，而是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。这个漩涡，正开始加速转动，试图吞噬整个城市，乃至更广阔的世界。

 

而她的命运，已与这间邪物典当铺，悄然绑定。

 

(第一章 完)